「我常常回忆自己做的决定。我感到后悔，也不后悔。」
昨天夜里和朋友吃完夜宵，已经夜里三点，遂打车回浦东。路上和朋友聊到之前的学长已经财务自由，朋友记不太清名字，“也许是姓程？”
“程维，是不是？” 旁边其貌不扬的司机师傅突然插话。程维是83年人，嘀嘀打车的创始人，想必早就财务自由了。
“程维，我老板。” 师傅干笑了两声。我有些诧异，转头打量了一下他。师傅戴着厚重的眼镜，感觉有些许疲惫。肚腩赘在腰间，是长时间久坐不锻炼的结果。当然，滴滴司机这个职业也并不允许他们经常走动。
师傅说自己是机缘巧合做了嘀嘀司机，从14年开到了现在。“你们说自动驾驶要多少年就可以普及了？我觉得我们这个行业也挺可悲的，打败了uber打败了神州，最后会倒在技术的革新上。”
送走了朋友，我问起师傅，怎么会考虑这个问题。我说我是程序员，从技术和伦理上考虑，自动驾驶的普及还是要很长一段时间，大多数司机也并不担心短时间内会被取代。他长叹了口气，递给我一根香烟，我笑着摆摆手。“不介意我抽根烟吧，夜间行驶我现在是离不开了它了。”他苦笑。
在我同意下他打开了车窗，沉默了良久。
“你们程序员也挺辛苦的，一年能有多少钱？” 他侧过头问。
“新入职的，待遇较好的话，大概三十来万。平均就十几万吧。”
“这么少。我看你发际线也不低了。小伙子要小心啊。” 师傅打趣道。
“我也是名校毕业，我是四军大的。” 听说我和朋友在国外读的书，他说自己也出过国。在叙利亚阿富汗都待过，后来在义乌那边做军医。我听来诧异，忙问他怎么会来开车。师傅说自己是为了替父亲治病。本来的工作实在不能负担得起高额的医药费。
“我自己就是学医的。之前了解过，我知道他那个病只有进口药才有用。” 国家的医保制度只能报销一部分国产药。
师傅告诉我，他一开始是兼职司机，后来发现还挺赚钱，就放弃了之前的工作跑嘀嘀。我连忙问他父亲现在是否还安好，他摆摆手，“好多了，我工作比以前轻松多了。现在主要在还债。”
“为了买药，我把我自己身体也搞坏了。我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，原来只有一百二十斤，现在小两百了。” 他说自己的病通俗来说就是二型糖尿症，是之前喝了大量的红牛，糖分特别高导致的后遗症。
“所以我刚才问你收入多少。我当时跑的最勤快的时候，一年赚了70万。我知道你们程序员，拿那些辛苦钱不容易。”
“我自己就是学医的。”他强调了一下。“所以我知道在特殊情况下，怎么保护身体。我最开始着重考虑的是肝，没想到肾脏会出了问题。”他沙哑地笑了一下。
师傅说，他前年的时候，每天大概只睡三个小时。那段时间真的像噩梦一般。后来父亲的命救回来了，自己也算是废了。
“我常常回忆自己的决定，我感到后悔，也不后悔。”
“就是有点遗憾吧。我现在做这个，给学校丢脸了。”
师傅和我说他本科有足足六年，叠起来的书有两米高，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当时一共有79本教材。
大半个小时的车程，最后成为了师傅的课堂。他和我说我们这一行，要怎么去保护身体。给我推荐要囤些维生素B族，当然最重要的是少熬夜，作息规律。
到了小区门口，我拉开副驾驶车门，刚要起身，他开口：“再等下，我再和你讲讲怎么调理肝脏。”
语罢，他说：“小伙子，我看好你。”
我连说谢谢师傅。也建议他夜间工作能少抽烟就少抽，有空多锻炼锻炼。
“离不开啦！” 他笑道。
这一次说起抽烟来，他好像更豁然了一些。